有念呆住了。
“小和尚，你没事吧？”
有念看向面前的许辛臣，又看了一眼他手中平平无奇的砍刀，眉头微蹙：凡人的刀，怎么斩得了两百年修为的蛇妖？
怕许辛臣起疑，有念没有多瞧，摇头道：“小僧无碍，只是被这大蛇吓到了，许施主，快去瞧瞧织云吧。”
许辛臣上下打量了一番有念，见他神色无恙，便收起刀，跨过瘫了一地的蛇身奔向织云。
织云躺在荒草堆里，周围散落着不知何年何月的书卷，书页多数已经烂了，仅存的几本像是被晾晒过，纸张蓬松鼓起，依稀可变纸上的字迹，但也已残缺不全，想来是那蛇妖收集来的，他自称“小生”，看来对求学之道颇为尊崇。
有念想起初见长空时，那副谦谦君子模样，忽地一怔。
蛇妖说自己只是借织云寻个方便，又说他耽误了自己的好事，莫不是为了引长空来？如此，因他横插一脚，长空没有追来，反倒被他拖住，等来个许辛臣一刀结果了性命。
有念暗暗叹气：命数无常啊。
“织云，织云，乖女儿，快醒醒，阿爹来了。”
许辛臣低低唤了几声，织云没有反应，许辛臣皱了皱眉，抬起织云的手探了探脉象，脸色猛地变了。
有念见状，蹲下身，小心问道：“许施主，怎么了？”
许辛臣迅速把织云上下看了一眼，最后拨开她盖在脖子上的秀发，赫然看见她纤细的脖颈上有一个细细的血点。
有念一怔，是蛇毒！那蛇妖口中说怜香惜玉，却还是下了毒手！
许辛臣道：“毒还不深，小和尚，此处应当就是那蛇妖的居所，周围必有解药，替我寻一株紫色簇成团的小花来，快！”
“哎！”有念应了一声便起身到周围寻找。走出几步，回头看了一眼许辛臣，此人对妖物未免太习以为常了，难道这林中常有妖物出没？回想他方才的身法和刀功，此人不像是寻常的猎户，今后恐怕要对他多留个心眼。
但此时，他更像是一个担忧女儿的父亲，只见他握着织云的手，殷切地呼唤：“织云，乖女儿，阿爹在这儿，你听得见吗？你可千万别有事啊！”
还是先救织云要紧。
有念拨开荒草，一点一点地寻找许辛臣所说的紫色花团。只是这花朵似乎并不多见，有念寻了一路，竟一株都没瞧见，渐渐地已离许辛臣和织云越来越远。
“小和尚，找到了吗？”许辛臣喊道。
有念回道：“此处似乎没有！”
“仔细找找，定是有的！”
“哎！”
应了一声，有念又低下头，细细找了起来。天可怜见，终于让他在草丛中发现了一粒小小的紫色花蕾，只是这花蕾太小，也不成簇，用来解毒怕是不够。有念抬头望了望，望见几步之外有一座还算完整的小院，院墙上隐隐有一抹淡淡的紫色。
有念走到墙下，踮脚去采墙上的紫色花团，奈何身子太矮，怎么也够不到，只好绕过院墙，想着进了院子找个物件垫脚便好了。
入了院门，有念呆住了。
院中房屋早已倾颓，一座不知年月的木雕人像赫然暴露在云天下，身体已经开裂，从裂缝处钻出许多花草，密密麻麻一大片，像是穿了一件喜庆的新衣。木雕的面容已不可辨，只见其双目低垂，双手掌心向上交叠于膝上，右手置于左手之上，有念一看便知，这是禅定印。
这木雕，是尊佛像。
有念清楚地看见，佛像掌中托着一簇紫色的花团，但隔着几步远，有念却不敢上前。
他不知道，这尊不知名的佛像能否看见他，若能看见他，又是否会允许他近前？
金刚怒目，菩萨低眉。
低眉不是看不见，而是不忍见。若是知晓他的所作所为，低眉是否会变成怒目呢？
踌躇不前时，耳边传来一个声音：“有念，找到紫星绒了吗？”
是长空来了。
有念看着佛像，没有答他。
长空顺着有念的目光看去，一眼看见了佛像手中的紫星绒，紧走几步来到佛像前，双手合十，拜道：“菩萨保佑，我姐姐身中蛇毒命在旦夕，望菩萨能施舍手中草药，救我姐姐性命，大恩大德，没齿难忘！”
念罢，伸手从佛像手中摘下紫星绒，又向佛像拜了拜，道了谢，一刻也没有多留，快步离了院子。
有念立在门口，依然一动不动。他看着长空在佛前求告，又坦然取走佛像手中的草药，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。
佛，没有拒绝。
是啊，他为救人而来，怎可因为自己的过往，而怀疑佛心？
有念虔诚地呼了声佛号，低着头，缓缓从院中退出。
回到织云身边，许辛臣已将长空带回的紫星绒在掌心中揉碎，滴了几滴汁液在伤口上，然后掰开织云的嘴，将药草塞了进去。
长空急切地问道：“阿爹，这样就好了吗？”
许辛臣回道：“无大碍了，不过得等她醒来再带她回去，若是这时候动她，恐怕蛇毒会深入肺腑。”
长空心里着急，又别无他法，只好说：“那我再去寻些紫星绒来。”
说罢，自行去了。
许辛臣握着织云的手，轻轻磨搓。有念想，亲生父女也不过如此。
“许施主，可否请教一个问题？”
“你是想问，我为什么会除妖吗？”
“是。”
有念心中疑问不止于此，但许辛臣提起，便顺水推舟吧。
“我原本是附近城中秀才，因厌倦了功名利禄，遁入这林中隐居，本想清净度日，哪知这密林中藏着个老城。你应当能看出来，此处曾经也繁华过，然繁华落梦，尘嚣余烬，这老城旧土竟引来许多妖物逗留。我住得近，也曾深受其扰，但我不是那任人欺凌的主，来一个我打一个，来两个我打一双！一来二去，便练就了一身本领，那些妖物见从我身上讨不到好处，便鲜少叨扰，谁知这蛇妖竟打起了我儿女的主意！”
“原来如此，”有念点了点头，“想来是要借织云施主来威胁许施主。”
“哼！他也要有这命，我许辛臣可不是只会之乎者也的文人！”
“许施主天赋异禀，只凭一把砍刀便砍下蛇妖的头颅，不知用了什么法子？如若可以，小僧想学些傍身之……”
有念说着说着，向四周望去，荒草，林木，并无异常，却总觉得哪里不对。
许辛臣听着有念的意思，像是要打听他的除妖之法，但他说到一半，忽然朝着身后看去，不知在看些什么。
“小和尚，你在看什么？”
“许施主，怕是不妙了。”
这偌大的林子，竟一点声音都没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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